水面是很靜的。

除了雨水落下的聲音, 幾乎聽不到其他的聲響。

這樣的條件，若是放在春季的小湖泊邊，必定是溫柔靜謐的美景。

可放在這兒, 卻只讓人覺得心裏莫名的幽暗發緊。

隨著天色變暗，水面也跟著變得幽深起來, 看不到下方的情況。

倒是水面上漂浮的雜物越來越多。

除了從災難發生後就沒見過的各種動物，以僵直的屍體狀漸漸漂浮出現以外, 大家還見到了同類的屍身。

第一個是一個成年男人。

不知道生前是個什麽模樣, 反正大家見到他的時候，已經被水沖泡得變了形。

最初見到有人影趴伏在漂浮板上過來時, 大家還是有些興奮的，連忙朝著那邊招呼，想得到更多人類存活的訊息。

可對方一直沒有回應。

直到近前, 他們才發現，這個半個身體都泡在水裏的人，早已經死去了。

皮膚腫脹著, 以致於五官都已經看不出原貌, 整個人就像是沖了水的氣球，一戳就能破。

好不容易等到了他們以外的人類，卻是這麽個情況。

大家將他從水中撈了起來, 平放在浮板上，用力一推，目送著他漸漸遠去, 融入到了昏暗的邊際線裏。

第一個還有這樣幫忙的精力, 到了後面，卻是相幫也無可奈何了。

越來越多的人類屍體出現，就第一個那樣的, 甚至都算是比較完整的了，後面有的甚至殘缺不全，也不知道是受傷導致，還是被什麽水中的生物給啃食過。

越往後，大家心裏就越是發涼。

就好像在看自己的未來。

也不是沒想過不能繼續這樣被動地等待了。

但大家用木板劃水，有意地朝著一個方向移動。

過了好些時候，也沒見到陸地的影子。

這場大洪水，仿佛真的是將整個世界都淹沒了。

連一個冒出來的山尖尖都看不到。

雨還在下。

晚上九點。

天上的雲層還沒散開，昨晚的月亮也消失不見了。

周圍都是一片黑暗，看不到一丁點兒的燈光。

大家事先搜集過一些充能照明設備，這會兒一個木排上開起一盞小燈，調到最暗的程度，就為了能多省下一些電力。

淡淡的光在木排上暈開，連帶著水裏都有些些微倒影映襯出來。

能見到雨滴落在水面上引起的一圈圈漣漪。

“嘩啦……”

突然，水下有什麽聲音出現，同時好像有身影從下方一閃而過。

一直警惕著的路昭立刻往水下看去，同時給出了警示：

“水下有東西！”

她總覺得這個亡靈直播間不會這樣讓大家安安穩穩度過最後幾個小時的。

所以，哪怕一下午都平靜無波，她也沒有徹底放松下來。

水下的動靜一出現，路昭就第一個察覺到了。

“什麽？”其他人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跟著往水下看。

可什麽也看不到。

要不是知道路昭是什麽樣的人，他們都快以為她是不是太緊張出現幻覺了。

有人拿著木排上的燈靠近水面，照亮了一些去觀察。

但水面上除了被光照出來的影子以外，還是沒有別的東西。

只是木排上的人影，在水面稍微有些扭曲，看久了還真有些讓人害怕。

“嘩啦！”

就在這人準備收回手的時候，又有聲音出現了！

一道黑影驀地從水下接近，直接沖著貼近水面的燈而去。

眼看著就要碰到，那人正好緊張地收回了手，和破水而出的黑影直接錯過。

那影子“嘩”地沖水而出，又“啪嗒”一聲落回了水裏。

沒一會兒，便隱藏在昏暗的水中，又看不見身影了。

“是……一條魚？”

其他人也看到了這一幕。

剛才的那個，好像的確是一條黑魚，只不過個頭過於大了些。

方才張嘴咬燈，露出來的牙齒還有些鋒利，嘴甚至能將人的手直接包進去。

要是被咬住，肯定會受傷的。

但具體是什麽種類，卻沒人認出來。

一是時間太短，二是光線太昏暗，根本來不及讓他們去細辨特征。

可即便是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魚，也知道，肯定是存在危險性的。

看那口尖牙，就知道對方多半不是吃素的。

倒黴的是，現在它好像已經盯上他們這群活人了。

雖說現在還沒有直接攻擊他們，然而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麽。

“嘩啦！”

有游水聲從下方傳來。

幾個木排上的幸存者都身體繃得緊緊的，不停地根據聲音的來源往水中張望。

哪怕不一定看得清楚，也不敢放慢了動作。

剛才那短短的一幕，卻成了他們腦海中反覆回放的畫面。

就連沒看清楚的細節，也被大腦自動補足了，說不定比實際的更加可怕。

還好小孩子們精力不足，吃過東西後就早早地睡著了，即便是現在這樣緊張的氛圍，也沒有影響到他們。

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睡得十分踏實，一個個的小臉蛋兒上都泛著漂亮的淡粉色。

而醒著的人們就有些難熬了。

既害怕，又不敢放聲尖叫，就怕發出了什麽動靜，更會引得水裏的那個動物主動攻擊。

這要是在地面上，還能想辦法反擊。

可對方在水裏，他們連看都看不清楚對方的位置，還怎麽去攻擊到它？

倒是他們的處境更加難過，木排就是唯一的立腳點。

要是木排被破壞，他們別說是反擊了，自己想要活下去都難。

“嘩啦！”

水下游動的聲音已經不像剛開始那樣，隔很久才能聽見一聲。

現在，聲音響起的節奏越來越急促了，而且音量愈發明顯，甚至能夠大體聽出它游動的位置和範圍。

聽上去就像是那玩意兒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迫切地想要往外沖似的。

於是這聲音也距離他們越來越近。

可對於被盯上的獵物來說，大家得知這個消息，絕對算不上高興。

“啪嗒。”路昭試著將他們這個木排上的燈關掉。

附近這一小片瞬間就變得黑暗起來。

水下游動的聲音沒一會兒，就變小了些，仿佛是離開了他們這邊，朝另一邊去了。

是光吸引了它嗎？

“關燈！”王叔連忙沖著其他幾個木排上的人說道。

聲音不敢太大，就怕引起下面那動物的註意。

不過，只要有一個人聽見就行，依次朝著另一邊傳話。

沒一會兒，幾個木排上用來照明的燈都被關掉了。

周圍黑壓壓的一片，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

過了一陣子，稍微適應了黑暗的眼睛，才終於能隱約見到一點點輪廓了。

水下的游動聲還真的小了不少。

先是游動的速度變慢，接著好久才有一點兒聲音，這樣逐步地消失、遠去。

仿佛因為沒有了上方的燈光，那魚就失去了目標，漸漸擺尾離開了。

可木排上的人誰也沒有完全松懈下來。

哪怕四周黑暗，依舊控制不住地盯著水面，哪怕啥也看不見。

它真的走了嗎？

還是潛伏在水裏？

沒有了燈光吸引，它會不會由於其他原因再被引過來？

要是一直不出來，等到他們休息的時候，那魚會不會突然跳出水面給他們一口？

在沒徹底確定水下的魚消失之前，要讓他們放心，還真的是做不到。

就連路昭，此刻身上的肌肉也是緊繃著的。

她對外界的感應要更加敏銳一些。

直覺告訴她，危險還沒有遠去，此時還不到放松的時候。

就連直播間都被她利用起來，想看看有沒有人發現不對。

只可惜。

直播間觀眾的視覺也是受到了主播所處的環境限制的。

周圍一片黑暗，主播這邊看不到多少畫面，直播間的觀眾同樣看過去也是這樣昏暗的場景。

只能說人多，看到的細節更多，卻並不能成為一個帶主播飛的bug。

要不圓溜溜那邊同樣會進行屏蔽，避免引起直播不公了。

【剛才誰看清楚了？我去，那牙口也太好了，是鯊魚嗎？】

【不像鯊魚，我也不知道是什麽品種，但應該是會襲擊活人的。這條件一看就是吃葷的哇！】

【這也太慘了，本來就只能漂在水上，水底下還有東西，主播好難。】

【有夜視眼的技能就好了，完全不用擔心看不清水面。】

……

看到其中一句話，路昭倒是突然想起了她還有一盞奇妙的燈籠。

那是從驚笑游樂園的鬼屋裏帶出來的。

路昭有試驗過，那燈籠防風防水，從外部不管怎麽都破壞不了。

裏面沒有燈油，卻能一直保持照明狀態。

而且，飛蛾之類的蟲子，在燈籠便也不會有驅光反應。

除了燈火是黑色，光芒卻是綠色以外，可以說是非常有用了。

現在或許可以派上用場？

就是因為燈光太特別，她根本不方便拿出來使用。

團體行動，就是有這點兒不便了。

只是相比起大災難前的集體力量，這麽點兒不便根本不算什麽，路昭想了想，還是沒有貿然行動。

這樣過了大概半個多小時。

就在大家在這長時間的安靜中漸漸放松了警惕的時候，“嘩啦！”一聲急促的水聲又一次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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